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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行不正。
單手捧著厚度約略兩百多頁的教科用書,李知勳的視線從書本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筆跡移開,落在自己正前方最後一排那個雙腳交叉翹在課桌上、連他這堂上課要用的課本也沒拿出來的學生。
通常被稱之為問題學生。
推了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定睛在那雙狹長又細小的眸子,不知道是睏意讓他像是沒睜開眼睛,或者天生就是這個樣子。
但從他點點鍍著的腦袋和朝向自己、次序凌亂的金色髮旋這兩點看來,他姑且相信是因為睏意。
沒有停下口中對定積分與不定積分的定義解釋,轉身持著白色粉筆在墨綠黑板上噠噠噠的寫下幾串公式,在最後一個筆劃落定後反手一揮——
「權順榮!」
白色的粉筆落在髮梢的同時幾乎要碎成粉末,那人驚叫一聲並倏地從座位上站起,嘴裡下意識吐出不雅字詞。
「你不知道我小學的時候玩棒球吧。」李知勳臉上的慍色顯而易見,本來課堂上就不苟言笑,發怒的時候便更加令人悚然。
即便他的身板比教室裡仍在發育的高中男孩要小上一倍。
「老師,」淺金色的腦袋晃了一圈,睡得迷濛的人連眼皮都懶得動,大概始終連李知勳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我不是優秀的打擊手啊,會揮空的。」
語音剛落,教室內的所有學生一致回眸。
那人撇撇嘴,踩著三七步、吊兒郎當的姿態在李知勳的眼裡看來十分扎眼。做為一個理應教導學生正確學習態度的優良教師,他思索了會,便道:「下課到辦公室來找我。」
傾斜上挑的狹長只映出漠然。
「不來的話,你準備三振出局吧。」
/
儀態不佳。
金絲邊眼鏡框倒映著那頭蓬鬆的金黃,以及一張玩世不恭的面容,李知勳圓睜著眼從頭打量了他一遍。
米白色制服襯衫的領口豎在脖頸側,像李知勳的怒氣衝冠,淺灰的鈕扣打從第一個孔就已經扣錯,穿著它的人卻沒有意願去導正,任由衣擺不齊的搭在褲腰間。
李知勳教書兩年多的生涯,也不是沒有遇過問題學生。
睥睨周遭一切事物的眼神,骨子裡散發難以做假的傲氣的,權順榮倒是第一個。
「討厭讀書是嗎?」
「你剛到我們學校吧?他們根本不會管我。」
對於他語句裡的稱謂,李知勳蹙了蹙眉,「我是老師。」
他腳底下踩著的甚至是黑白相間的三線紋路、那種在大賣場最常見的拖鞋基本款,而不是學生愛穿的名牌運動鞋或帆布鞋。
不像是打哪來的富家子弟,哪間公司或是哪間連鎖品牌。
李知勳瞧見那雙流線型的眸子終於抬起,注視著自己。
「你幾歲了?」
「二十四。」
他聽見自己清脆並帶點喉音的聲線進到權順榮耳裡變成了發育未完全的象徵,才恍然明白這個問題學生也同自己一樣,隱匿的在打量他。
「不像啊,你謊報年齡吧。」
肯定句敲打著李知勳腦內名為理智的大門,他咬牙,「我姓李,叫我李老師。」
直勾勾的視線落在李知勳臉上彷彿要燒灼成洞,不大不小、大概是他嘴角邊下陷的淺淺梨渦。權順榮揉了揉鼻子,在皮膚表面揉出幾道皺痕,「李老師。」
他扯了過分突出的衣擺直角幾把,接著將之掐在手心。
/
權順榮意外的只是個從鄉村來到都市的平凡少年。的確李知勳從開始就不覺得他像是熱衷於揮霍錢財的富家公子。
也意外的,權順榮熱衷的是在那幾坪大的小空間裡,對著四面環著的玻璃平面鏡擺動手腳,將樂曲每個節拍融入身體細胞,臂膀揮出的角度及腳下的步伐強勁又不失柔軟,充滿餘裕。
李知勳雙手捧著一疊數學作業簿,偶然經過舞蹈社的練習室,眼尖看見權順榮的身影便駐足在門沿。
而權順榮透過玻璃平面鏡的映照注意到了他。
噠、噠、噠……
——李老師,你這樣是公然偷窺哦。
聞言,他的瞳孔一陣收縮,竟有種錯覺自己是隻偷腥的貓。
窺視少年在白色背心底下掩蓋的肌肉紋理,隨舞蹈動作拉扯成分明的線條,然後自己再貓一樣的、輕佻的鍍步向前。
「你、」一瞬而過的驚慌使他控制不住自己拔高的音量,嗓子吊在理智與感性的臨界點,「你的數學作業一片空白,不覺得應該給我個交代嗎?」
權順榮彷彿聽了近來最好笑的笑話,笑得眼睛和鼻子都糾結成紙團的形狀,眼角甚至像在飛揚,「那樣不是理所當然嗎?我不愛讀書。」
「更別提寫作業了。」他說。
李知勳擰起眉,咬著下唇沉默,直到透著粉色的表層碾壓出牙齒痕跡,「我聽你們班導說,你想憑跳舞進前幾志願?」
「對。」權順榮終於斂下令李知勳不快的訕笑。
「沒有這麼容易,升學考的成績若是夠不到邊你也進不了一流大學。」
隨著練習室角落的音響播放的曲子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的眼睛咕溜轉了一圈——
「那你教我吧。」
——你教我的話,我就認真讀書。
李知勳圓睜著眼。
意外的,卻也不那麼驚訝。
彷彿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他聽見自己用欣然的語調應道:「好。」
/
權順榮蹬著雙腿坐在課桌椅上,只有兩支椅腳著地,搖搖晃晃的安定不下。面前的練習卷上幾道數學題目依舊白得像油漆塗過,一旁的藍色原子筆則是失手撇到的墨。
紙張翻動的刷刷聲不絕於耳,桌角那一大疊作業簿在他放棄思考過了好久以後,銳減了超過一半。側過頭朝李知勳瞥去,他穿著淺藍色丹寧褲的雙腳往課桌椅下的空隙縮進,權順榮以為他嬌小的要被滿滿的改好和未改好的作業簿、及整張桌椅包裹入腹。
半晌,李知勳終於察覺到在自己身上游移的視線,扭頭看向他,「題目做完了?」
「沒做完你在看什麼。」桌上的那抹油漆色讓他在下一秒改口。
權順榮努努嘴,只是盯著李知勳的臉,覺得他鼻梁上架的那副金絲邊眼鏡與自己的金髮很相襯,接著眼角嘴角都上揚成倉鼠覓食的模樣。
也像李知勳身前那張課桌椅一樣、巨型倉鼠一樣,將要張口蠶食他。
在這靜謐的,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的教室。
「以前從來沒發現,」權順榮彷彿要把李知勳這個人的所有細節描繪進腦子裡,狹長的眼眸反反覆覆掃過他,「李老師很漂亮呢。」
「……你佔用我的下班時間這麼久,題目也不做,就只得出這個結論?」李知勳指間紅色墨水的筆抵在紙張上,隨放置的時間過長而逐漸暈染開來。
李知勳身上套著的黑色T恤襯得他脖頸以上的膚色更加白皙,像黑咖啡上頭多添加的幾球奶泡,嚐一口的話就能感受到甜膩。
「那麼我就理所當然的佔用可以吧。」他傾身向前靠近,說。
/
李知勳在聽見權順榮班上的導師喀噠一聲急急掛上話筒,嘴裡叨念幾句話離開辦公室後,停下了手邊批改考卷的動作。
停駐的那張考卷右上角巧合的寫著權順榮三個字,一旁是李知勳的筆跡。
比原子筆稍微粗一點的紅色簽字筆塗在上頭,是恰好及格的六十分。
垂著腦袋思索的動作讓他黑色的髮絲落在視線前方,並和考卷上的權順榮三個字交錯。李知勳以為那名少年已經褪成這種最自然的純黑色,換去一身雜質。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李知勳的腳步來到保健室,滿溢的藥水味立刻竄入他的鼻腔,他下意識皺起眉,跨步往裡頭走去。
整間保健室只有一張床的淺綠色布簾是掩上的,其餘的床位都沒有人,連醫護老師也不見蹤影。
呼嚕……呼嚕……
熟睡的鼾聲自那片布簾後傳來,他悄然無聲的靠近,並伸出手穿過簾子之間的空隙,白皙修長的指頭勾起布料輕輕掀開一角。
俯看見病床上闔眼睡眠的人,額角貼著中心泛著淡淡血漬及褐色創傷藥水的紗布,略微圓潤的臉頰也有些挫傷,還不到半分鐘李知勳便被一股強硬而不容抵抗的力道撂倒在床鋪上。
他悶哼一聲,「……權順榮,你裝睡。」
「從你進來的時候我才醒的。」
「你還是裝。」
「哦、對。」權順榮環住他精瘦的腰肢,並收緊力道攬進自己懷裡,胸膛抵著他的背脊,「因為你來了。」
李知勳放棄跟他耍嘴皮子,只是一面縮著腦袋想減緩他的鼻息打在脖頸後的搔癢,一面道:「為什麼跟人打架?」
「學生會的人佔用練習室。」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不能,因為他們舞跳得太爛了。」
聽著權順榮理直氣壯的語氣,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細細的聲線混雜喉音充斥整個半開放的小空間。
李知勳吸吸鼻子,試圖緩和笑意,「太幼稚了吧。」
「嚶。」權順榮探頭將下巴靠上他的肩窩,小幅度的蹭了蹭。
/
三觀不當。
李知勳抬起原本埋在辦公桌成堆考卷裡的腦袋,聽著制服布料與手臂摩擦製造出的沙沙聲。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噴香水,遠在好幾公尺外就能聞到Ferrari Black——以為這樣更有男人味嗎?高中的小鬼頭。
「想什麼呢。」權順榮傾身貼近辦公椅背,並撫上李知勳的臉龐,生著薄繭的手指輕輕在肌膚上摩挲,「皮膚這麼好,真的沒有保養嗎?」
「沒有那種習慣。」
「是嗎。」
李知勳放下手中的簽字筆,微微偏過頭看去,原來熟悉的那抹金黃像毛筆沾了墨汁一樣染成了深黑色。
權順榮喜歡將自己的鼻息噴在他敏感的脖頸周圍,看他瑟縮頸子,皮膚表層縮成一排皺摺。那是除了自己以外誰也看不到的。權順榮更喜歡讓自己的味道佔滿他的鼻腔,或身上。
香水亦然。
而——
「啊……」
手指沿著嘴角反向撬開沒有防備的牙關,兩根手指頭輕易的探進了李知勳的口腔裡,模仿起交合的動作。
權順榮不在意他的牙齒嗑在自己指頭上生疼,自顧自的道:「老師這樣也漂亮,怎麼辦。」
李知勳難耐的想撇開頭,卻被他伸出的另一手拽住了下巴。
「現在的時間是、」權順榮瞥了眼辦公室牆上的掛鐘,「……九點,警衛十一點才要開始巡邏。」
聞言,李知勳只是想,毛筆沾了墨之後再沖洗幾乎還是原來的顏色。
他抽出沾滿溫熱唾液的手指,傾身覆上李知勳透著淡粉色及水光的唇瓣,寬厚的手掌有意識的抵著李知勳圓潤的後腦勺。
「唔……」
空出的手來到下擺,摸索著探進他黑色的絲質西裝襯衫裡,並肆無忌憚在白皙柔順的肌膚上游移。
——師生關係,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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