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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惡夢了怎麼辦?
抓走它唄。
奔跑中的速度感讓他的知覺神經備感壓迫,他微微張口不敢大力吸氣影響呼吸的頻率,並試圖扭頭向後想看清到底是什麼東西追著他不放,映入眼簾的卻只有一片漆黑。
他扯開嗓子力竭的大喊,但對方意料中的沒有任何回應,僅有自己腳下踩著的休閒鞋和地面摩擦的聲音。
呼……呼……
不至於恐懼,只是摸不清對象是誰的窘境讓他十分焦躁,情急之下便深吸了一口氣,冷冽的氣體進入口腔摩擦過喉嚨瞬間造成搔癢感,讓他開始咳嗽--
「——哈啊!」
李知勳幾乎是從位置上彈跳驚醒,工作椅的滾輪反射往後轉了幾圈,差點就要跌落在地板上。
原來他在工作室睡著了。
面前的電腦螢幕因為長時間沒有動作而進入了待機模式,幾個大小不等的方塊在黑色屏幕中打轉,撞擊四個邊緣,接著方塊的體積逐漸縮小,消失在黑暗中。李知勳想起方才那場詭譎的夢境。
夢境裡無論四周都漆黑的像是宇宙間被遺落的行星,就算不斷往前行徑也看不見盡頭,一不小心失足踩空就會掉進深淵。
他其實不太做夢的。除了自己嗜睡,也因為工作一整天下來太過疲累,幾乎是一躺上床就能安穩睡到哪個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叫醒。
再不然就是夢到自己還在作曲室裡,跟電腦螢幕上彷彿心電圖似的音頻奮戰。
啊、說實話這也不是什麼輕鬆的好夢。
李知勳擰起眉頭,攤開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按壓腦袋兩側的太陽穴,過了半晌才覺得舒緩許多。
他移動滑鼠退出螢幕保護程式,瞥了眼右下角顯示的時間。現在已經凌晨四點了。
麻煩的是,曲子還沒有寫完。
他一向是腦袋浮現靈感就會馬不停蹄工作的個性,所以經常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會關上電腦踏出作曲室。回歸期間出來的時候還能看到一群人在練習室裡排舞,縱使是大眾都睡了一覺起床的時間,仍然動作俐落、像刀似的比劃著。而如果是他興起想要作曲,獨自一個人待在公司並不是件令人訝異的事,甚至一個人走在剛升起的太陽照射之下,司空見慣。
思緒就這麼被一場夢擾亂了。
李知勳嘆了口氣,索性連檔案都不儲存,直接按下紅色電源鈕將電腦關機,轉身離開作曲室。
回宿舍的路上經過超商,李知勳停下腳步並轉進去買了個三角飯糰解饞,雖然刻意戴著鴨舌帽和口罩,但結帳時瞧見超商店員頓時手忙腳亂的樣子,果然不難被認出來。
接近夏天的四月份天氣開始有些悶,即使是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刻。大概是地板吸收了太多白天的紫外線。
啊,這種天氣就該喝可樂。剛剛應該買一罐的。
李知勳咬下最後一口飯糰,並伸出舌頭舔去嘴唇上殘留的海苔屑。
「今天這麼早?」
「……不早了。」
一踏進宿舍看見全圓佑窩在沙發上捧著厚度約莫三公分的書看,也不是太少見的事。李知勳在玄關處脫去鞋子,筆直的走上前並在全圓佑身旁坐下。
「你倒是別總熬夜看小說啊。」
「我在思考人生。」全圓佑推了推鼻樑上的金屬框眼鏡,面不改色的回應李知勳的話。
「不就是Idol嗎?」
「Idol也是需要哲學的。」
李知勳摸摸鼻子:「OK,你說的都對。」
/
依然是摸不著邊際的漆黑,他粗喘著氣,呼吸開始找不回原來的頻率,不斷吸進肺腔裡的空氣刺骨的讓他全身難受。
好煩人,好疲倦。
他甚至不明白是否真的有人在後頭跟著,或只是自己的腳不受控制的在奔跑。
『有人嗎?』
從他嗓子發出來的聲音幾近嘶啞,像門板因為長年失修被磨損而發出的嘎吱聲,難聽的嚇人。
『回答我,有人嗎?』
李知勳渾身顫抖了一下並睜開眼,至腳尖一路攀升到頭頂都在發麻。注視著上鋪的木質床板,他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有些吃力的從床上坐起身,他伸手將瀏海往上撥弄,然後輕輕按了按頭皮。
「你的黑眼圈也太深了吧?睡不好?」
甫踏出房門就迎來尹淨漢的問話,他正坐在沙發上翹著腳看電視。
李知勳咽了口口水潤喉:「做夢了。」
「……你在跟我撒嬌嗎?」尹淨漢扯著嘴角便咯咯笑了起來,臉上洋溢著莫名的喜悅:「Woozi做夢了,夢到鬼神了?」
「……」
「不是的話,那是春夢?」
「……哥你才做春夢吧。」李知勳翻了個白眼之後選擇無視,並轉彎往廁所走去。
李知勳在廁所外頭站了一會,直到門板咔嚓一聲被打開,迎面而來的是昨晚看小說看到自己回宿舍才就寢的全圓佑。
全圓佑盯著李知勳的臉看了良久,久到李知勳都打算一把推開他進去洗漱,他才慢吞吞的開口:「用捕夢網吧。」
「啊?」
「做惡夢的話,可以用捕夢網試試。」
「……你有聽到啊。」
「嗯。」
李知勳一臉納悶,晃了晃腦袋想點頭,但緊接著又抬起眸子:「小說看太多了吧?」
對於一個三不五時就拿著一本書在看的二次元成癮患者,李知勳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輕易聽信他的建議。
結果他真的讓全圓佑替他找來了捕夢網,就紮實的放在他的床板上頭。
會如實按著全圓佑的方法來做,到底也是迷信。
李知勳平躺在床鋪上,仰頭朝床板掛著的捕夢網看去。
透過簾子半掩的窗外照射進屋的光線,能看出捕夢網的外框是淺粉色,下擺延伸出紅、藍、黑三種顏色相接的串珠,纏著三條純白色的羽毛,感覺有點少女,腦迴路奇異如全圓佑大概是從女性商品分類網拍來的。還依稀聞得到一點檀木香。中間的銀色細線則呈現蜘蛛網狀,和外框顏色很不搭嘎。
據說把捕夢網安放在床頭,就能捕捉好夢並且把惡夢趕走。
姑且不論能它帶來什麼好夢或好事,李知勳只想安穩的睡上一覺,然後打起精神專注工作。因為連著兩三天睡不好覺的關係他都沒有去作曲室。
他側過頭翻了個身,並闔上雙眼。
「Woozi呀,我來陪你了。」
「嗯?」
身上覆蓋的被子被掀動,接著一股不屬於自己的熱源貼上後背,雖然聽那略微沙啞又黏糊的嗓音李知勳便能認出來人是誰,但他還是慣性的回過頭,對上因為背光而黑蒙蒙的臉。
「你不回你房裡睡陪我幹嘛?」李知勳挪動身子往牆邊靠,離開他溫度偏高的胸膛。
見狀,權順榮索性大舉從床沿躺到枕頭上,一手扶著腦袋,另一手搭在李知勳的腰側:「不是做惡夢嗎?我來陪你睡啊。」
「……又不是小孩做惡夢還要人陪。」
「反正多一個人多個保障。」
到底要保障什麼啊、真的是。
「兩人一張單人床不擠嗎?」
「不會啊,我們換宿舍之前不也是這樣嗎?」
「……」
算了。
李知勳雖然任由權順榮不知何時起將手環在腰間,卻覺得自己耳根子逐漸發熱。
……大概是天氣的關係。
「睡吧,你如果做惡夢被嚇醒可以直接抱過來。」
就會耍嘴皮子。
李知勳不打算回話,再度闔上眼。
/
持續的奔跑使得他雙腿開始發酸,穿著硬質休閒鞋並不適合跑步,他的腳底板疼痛難耐,可是雙腳還是不聽使喚的行徑著。
他連眼睛都覺得乾燥無比,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服的。他在行徑的途中閉上雙眼,再次睜開的時候,他下意識定睛直視著原來漆黑的前方,隱約看到了白色的光點。
那光點明亮的有些刺眼,但終於在無法辨別方向的黑暗中找到一個疑似出口的目標,他的心裡感到萬幸。
可是,無論他跑多久,和光點的距離都沒有任何變化。
知勳、知勳……
「Woozi呀。」
再一次從夢中驚醒,印入眼簾的是權順榮呼吸起伏的胸口。
李知勳的意識還停留在方才的夢境裡,等到權順榮又喚了他幾次,他才回過神來,同時發現自己的雙手緊緊揪著權順榮身上的白色T恤,皺痕清晰可見。他整個人蜷曲的縮在權順榮懷裡,額角冒著絲絲細汗。
「……你,整晚都躺在我旁邊嗎?」
窗外的陽光穿透簾子灑進屋內,他抬起眸子看到權順榮皺著眉頭,板著一張有點嚴肅的臉孔。
「你的狀況看起來不太好,我沒辦法走。」
李知勳從床上坐起身,由上而下俯視他。他一手撐在後腦勺,手肘抵著枕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了一副饒富興味的表情。
嘖,得瑟呢。
使勁推開權順榮擋在床沿的雙腿,李知勳走下床,轉動脖子並環顧四周仍在床鋪上躺著的成員們,熟睡的呼嚕聲十分響亮,顯然他們完全沒有被兩人的動靜吵醒。
「所以是什麼夢這麼可怕,還糾纏你這麼多天?」
權順榮從廚房端了兩杯白開水出來,一杯遞到李知勳自發伸過來的手上,另一杯抵在自己唇邊。
「一個你變成大肥倉鼠的夢。」剛起床的李知勳口乾舌燥,一下子喝掉大半杯水,然後不假思索的說道。
「……大、肥、倉?」
「這麼大隻的肥倉,」李知勳張開雙臂誇張的比劃著:「追著我跑個沒完,我都要累死了。」
「……真過分,我很認真在擔心你耶。」權順榮扁著嘴嘟嚷了句。
李知勳看見他吃鱉的模樣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直到其中一間寢室的房門被打開,兩人同時望了過去。
「Hoshi你通宵哦?不然怎麼沒有回房睡。」
全圓佑走出房門的時候懷裡還抱著一本書,跟前幾天李知勳看見的那本已經不是同一本了,書背上寫著《假面山莊殺人事件》,是他非常喜歡的推理小說。
看來休假這幾天他過得很是充實,堅持在尋找他的『人生哲學』。
「隔壁房陪Woozi睡了。」
「護花使者?」
「嗯哼。」
李知勳注視著他們兩個最後相互交換了眼神,本來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只見權順榮一臉笑吟吟朝他看過來。
「笑成那樣幹嘛?」
「嘻,沒事。」
分明就有事。
「對了、Woozi呀,」全圓佑洗漱完從廁所走了出來,抬手用手背抹了一口剩餘的水漬:「捕夢網要掛在太陽照得到的地方你知道嗎?」
李知勳偏頭想了一會,然後把馬克杯裡剩下的水一飲而盡:「不知道,床頭好像曬不到太陽。」
「難怪你會再做夢,捕夢網捕到的夢要靠陽光蒸發掉啊。」
「太迷信了吧?」
「試試看吧,又不會害你。」
當晚李知勳就將那張捕夢網綁在上鋪床沿,垂掛在他視線看得到的地方,同時也面向窗戶,被灑進屋裡的月光照得閃閃發亮。
一圈圈的網狀結構中央有個小小的空心,全圓佑說只有好夢才能夠通過它,惡夢則被困在網中,隔天一早便會隨著陽光灰飛煙滅。
他盯著那張捕夢網看了良久,直到睡意逐漸襲上,便翻了個身往牆邊靠。
喀啦。
「……你是特別留個位置給我的嗎?」
李知勳沒有轉過頭回應,只聽見權順榮說話的語氣裡帶著幾分愉悅,似笑非笑的哼哼聲讓他不自覺勾起嘴角。
/
他的腳步確實停下來了。
疲倦使他渾身發軟,雙腿酸痛的無法站穩,身子搖搖晃晃的好似誰輕輕一碰就會倒在地上。
踏、踏、踏……
聽見逐漸逼近自己的腳步聲,還有開始形成一道光芒的白點,他下意識扭過頭,隱約在十分微弱的光線下看到一雙狹長的眼睛,正站在不遠處注視著他。
『你是誰?』
在原地等了一會沒有得到回應,他原本想重新邁開步伐往那道光源前進,只見那人突然朝自己奔跑過來,迅速的讓他來不及看清那人的臉孔。
那人一下子拽住他的手腕並繼續向前奔跑,掌心和指尖生著薄薄一層繭的觸感有些熟悉,他望向那人的背影,同時間被四面八方的光芒壟罩吞沒。
刺眼的光線使他下意識抬起另一隻手,用手背擋住了雙眼。
李知勳戴著全罩式耳機坐在電腦螢幕前,手裡握著滑鼠調整畫面中高低起伏的音軌,接著按下右鍵加了幾種Beat,每個輪流試聽一遍。
畫面右下角顯示的時間為四點零五分,又是個準備獨自迎接早晨的一天。
正當他覺得嘴巴饞得有些餓,考慮要不要出去買個東西回來吃的時候,一袋散發誘人香氣的烤腸落在自己眼前,他隨即轉過頭一看,對上權順榮那張笑得眼睛傾斜角度成了十一點五分的臉。
「你怎麼來了?」
李知勳一把摘下耳機,難得沒有因為工作被打斷而生氣。
……大概是肚子餓了的關係。
「怕你餓了。」權順榮湊上前去替他拆開包裝,拿起一根竹籤刺了塊烤腸遞到他嘴邊:「吃吧。」
李知勳張口連帶竹籤咬了下去,並逕自接過竹籤,戳了又戳,一連吃了將近半包。
「吃得這麼可愛教人怎麼辦吶,Woozi xi。 」
「嗯?」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並看向坐在一旁小凳子上的權順榮。
「我是失眠了。」權順榮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瞧,眼底彷彿泛著既柔和卻又不算平穩的波瀾:「想你想得失眠了。」
一句『難不成你也做惡夢嗎』已經到了嘴邊,李知勳硬生生將話吞了回去。他離開工作椅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權順榮雙腿之間並傾身靠近,牽起了他放在大腿上的一隻手,輕輕摩挲著掌心。
薄繭的粗糙感讓李知勳不禁莞爾,最後他抬起手臂,將手指頭撫上權順榮傾斜上挑的雙眼。
「就是你啊。」
李知勳的指腹順著權順榮的眼眸往上到眉毛,一點一點的觸碰,最後落在烏黑的髮絲上。
是那場惡夢裡牽住他逃離的人。
「知勳、知勳吶……」權順榮沒有注意到他那個關於惡夢的話,只是突然間開始多情的喊著他的本名,並且一遍又一遍。
李知勳默不作聲的聽著,雙眼直視權順榮的瞳孔,透過反光他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
「知勳吶、怎麼辦,」權順榮張開雙臂環上李知勳精瘦的腰,距離接著拉近使得雙方眼瞳中都佔滿了對方的臉孔:「我好喜歡你。」
李知勳這下再也不想猜什麼大概,只是就著情愫產生的本能湊向前,捧著權順榮的腦袋將兩片薄薄的唇瓣覆上。
而那飽滿的下唇瓣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半晌後便將他包裹住。沉沉的鼻息吐在他的鼻間,壓抑許久的感情彷彿煙花似的爆炸出來,幾乎控制不了呼吸的節奏,只顧在對方身上得到回應。
「……我也,喜歡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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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惡夢了怎麼辦?
掛捕夢網捕個情人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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