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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去幼稚園嗚哇啊啊啊啊啊——」

  李知勳單手插著腰,在玄關鍍了幾步,最後彎下身撿起被丟棄在鞋櫃旁呈現一反一正的兒童尺寸運動鞋,壓低嗓音對著坐在地板上不斷抖動雙腳雙手耍賴的孩子道:「李燦,你幾歲了?」

  「嗚嗚......燦燦今年四歲......」孩子抹掉臉上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抽泣道。

  「四歲了要怎麼樣?」
  「要、要變聰明......」

  「對,然後要怎麼變聰明呢?」

  孩子癟著嘴又繼續掉淚,雙眼怯怯地看著李知勳不說話。

  他為閉口不談此事的孩子做下結論,「要上幼稚園才行。」

  「......嗚嗚我不要——」聞言,孩子倏地站起身,拔腿就往其中一間臥室跑,一邊跑一邊哭喊:「權順濃——」

  權順榮才剛惺忪著雙眼從床上坐起,就見一個小身影朝自己奔來,嘴裡還怪腔怪調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我說你起碼叫聲拔拔啊PAPA啊什麼的也好啊......」
  「權順濃我不要去上學嗚嗚嗚——」

  「......」

  一家三口的週一早晨就這麼展開了。

  權順榮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安撫好哭啼不止的燦燦,讓李知勳趕在幼稚園上課前載他前去,結果沒想到那些「會有很多小朋友陪你玩」、「會有
恐龍造型的溜滑梯」、「會有好看的故事書」等等致使他點點頭主動跑向家門口的說服理由,都在他下車的那一剎那化作過往雲煙。

  他甚至哭到連幼稚園裡的老師和小朋友都走出來一探究竟,在眾目睽睽下上演十八相送,整個人就蹲坐在地上用雙手環抱住李知勳的大腿,李知勳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中再也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羞恥心爆炸的事情了。

  「......爹地我要回家我不要上學嗚嗚嗚——」燦燦根本不會理會李知勳的腦內運作,只是加把勁的繼續哭嚎,「我不要離開爹地也不要離開順濃......」

  李知勳差點就要被孩子的一聲爹地喊得心軟,暗道不行又急忙將他從地板上抱了起來,「爹地跟拔拔沒有要離開燦燦,只是讓燦燦去和小朋友們玩、然後還可以變聰明而已!」

  「可是、可是......燦燦見不到爹地和順濃......」

  「爹地下午就來接燦燦回家了,很快的!」李知勳見他已經有了快妥協的跡象,心一橫便道:「燦燦乖,你乖乖的去上幼稚園,回來爹地給你買整組的恐龍模型。」

  燦燦倏地拔高嗓音,「真的嗎!」

  「真的。」

  「好!爹地再見!」燦燦抬手胡亂抹掉臉上流得亂七八糟的眼淚和鼻涕,轉身就往幼稚園的方向跑去。

  「......」

  李知勳不禁思考起自己這麼說到底是對是錯。

  他和權順榮商討好交錯輪流負責燦燦的上下學接送,本來孩子上幼稚園的第一天是打算兩個人一起載他前往的,但是權順榮早上的班課在孩子的哭鬧下已經遲了十多分鐘,最後只好作罷。

  李知勳在回程的路上忽然很慶幸事情這麼發展是好的,即便權順榮很可能因為晚到課而被學生家長囉嗦幾句,但若是對方也在的話估計恐龍模型對孩子是一點也不管用了。

  畢竟燦燦本來就跟權順榮親近得多,同樣是生氣孩子更敢於向對方承認錯誤或撒嬌緩解,反之李知勳只要一冷下面孔燦燦就完全不敢接近。

  這麼想著李知勳同時在一間玩具店門口停下了車,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挑好一組做工精細的恐龍模型結帳,打算下午去幼稚園的時候就如約拿給孩子。

  ——也許自己不應該總是那麼嚴厲。

  下午去接燦燦的時候他的雙眼已經沒有早上的時候紅腫,彎彎的眼角多了幾分笑意,李知勳一邊猜測孩子是期待那組恐龍模型,還是在幼稚園裡玩得很開心,一邊看著孩子奔著兩條短短的腿朝自己跑過來。

  「爹地!」

  燦燦順著李知勳張開的雙臂跳進他的懷裡,屬於年幼孩子特有的尖細嗓音開始滔滔不絕,「爹地順濃說對了幼稚園真的很多小朋友!我們疊了好高的積木,也玩捉迷藏,還有還有......」

  李知勳趁著孩子正在興頭上轉了個話題,「那我們燦燦喜歡上學了嗎?」

  「......喜--唔、更喜歡跟順濃和爹地待在一起!」燦燦的眼珠子閃動了一下,有幾分慌張又有幾分靈敏,語氣充分哀戚,「爹地......」

  無奈地咧嘴一笑,李知勳轉過身將燦燦抱進車裡,落坐的位置就擺著一盒恐龍模型,他驚喜的將之抱在胸前,嚷著爹地最好了、爹地果然不會騙人諸如此類的話,李知勳不禁納悶起孩子的話癆不知道是學了誰。

  「既然收下了爹地的禮物,那燦燦是不是要答應爹地以後都乖乖去幼稚園?」
  「......好。」

  李知勳藉著後照鏡看見孩子噘起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應允,一時間也想不到該怎麼勸導他,只好兀自發動汽車往家裡的方向開去。

  也許是孩子天生的適應能力快,又或者幼稚園的環境和善舒適——為此權順榮高興了好一陣子,因為那間幼稚園是舞蹈教室學生的家長介紹的——燦燦在哭鬧了三天後便接受了自己必須上學的事實。

  其中改變最大的是,燦燦開口不再只有順濃和爹地、或是爺爺奶奶幾個人,還有四、五個他們怎麼也摸不著頭腦的暱稱,到底不過是孩子們之間的惡趣味。

  雖然是可想而知的發展,一向我們燦燦來我們燦燦去的權順榮卻鬱卒了許久,如果要李知勳用圖話來表示的話,大概就是一個爸爸的背影和藍藍紫紫的不明漂浮物體吧。

  「他如果從幼稚園回來什麼都不說,你才要擔心呢。」

  李知勳趕著燦燦收拾好玩具並刷牙、上床,在孩子的房裡陪他又聊了一會今天幼稚園發生的事情,才終於肯安分睡覺。一走出孩子的臥房就見對方蜷縮在沙發上滿臉愁容。

  「不是嘛,你想一下他還這麼小的時候,」權順榮揮動雙手比劃著,「只知道順濃、爹地的,發音都還發不清楚!現在怎麼就——」

  李知勳哭笑不得,伸手戳了戳他額前皺成的川字,「那你還情願他在幼稚園被人欺負回來找你哭啊?」

  「......那倒不是。」
  「孩子總會長大的。」

  「我沒說他不會長大啊。」權順榮從茶几的透明桌墊下將一張圖畫紙拿出來攤在面前,「他剛會拿筆的時候畫的全家幅,把自己畫得跟矮冬瓜似的......總不會一輩子都畫成這樣的矮冬瓜,是吧?」

  李知勳對他豎起大拇指,「那當然,你可終於想通了。」

  「說得我好像很講不聽一樣。」
 
  「難道不是嗎。」看著那幅有些陳舊的圖畫,李知勳想起孩子以自己小小的手掌、握著各種顏色的蠟筆認真構圖的模樣,「我也會覺得失落,畢竟是從懷裡拉拔著長大的嘛。」

  即便是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卻也早已經視如己出,成為了一家人度過好幾個年頭,春夏秋冬都紀錄著成長的痕跡,在當時他們誰也沒想過這孩子之於自己會有如此深刻的意義。

  李知勳永遠記得孩子在自己以為哄睡著了要踏出房門的時候,眼角銜著淚水跑下床拉住自己的衣角,那一聲咬字清晰的爹地。

  明明是必然的一件小事,但那當下的心情卻好比一顆充水的氣球在細針穿刺後一點一滴流瀉,最後成為海濤翻覆原本波瀾不驚的內心,是一株辛苦植栽的種子開花結果也替代不了的感受。

  他能明白對方心裡的不捨,可是孩子的生命中不會一輩子只有權順榮和李知勳這兩個人。

  甚至,不會一輩子留在他們身邊。

  「別想太多了,燦燦當然還是我們燦燦啊,嗯?」李知勳從思緒裡走出來,習慣性地伸手捏住權順榮的臉頰,橡皮糖似的拉起一小塊頰邊肉。

  「唉,還是只有我們知勳不會讓我有這種困擾。」權順榮就著他的手便貼了上去,在他的肩膀蹭了蹭。

  李知勳壞笑道,「你確定嗎?」

  「......你跑掉了我一定會死,我認真的。」語畢,對方變本加厲隔著衣物咬住他的肩頭。

  「......你以為這樣能威脅到——」

  『嗡......嗡......』
  「這時間誰會打來?」

  從披在沙發上的一件軍綠色外套裡掏出手機,李知勳對著來電顯示挑了挑眉,「也只有淨漢哥會這麼無差別攻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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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檸檬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