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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權順榮失眠了整個晚上,一直到看見窗外從暗轉明,他才恍惚的闔上眼廉進入睡眠。半夢半醒間他知道全圓佑難得起床去上了早上八點的課,而他的手機忘在枕邊,不知名的英文來電鈴聲響了幾次,百分之七、八十是學生會的成員。

  他早上沒有課,本來應該能舒舒服服的睡到接近中午再起床吃飯,結果不到十點鐘他就醒了。

  權順榮並不是一個特別需要睡眠的人,他可以只睡上三、四個小時再熬夜十幾個小時練舞,或者惡補因為怠惰課業而面臨暑修危機的期末考。估計過幾天他確實要熬到看日出。

  然而頭重腳輕的身體告訴他,他需要的並不只是充足的睡眠,還有停止繼續胡思亂想,讓腦袋得到充分的休息。

  打了個哈欠,嘴裡的熱氣在室內也無可避免的變成了白白的霧,「噢呼,天氣真冷。」權順榮嘟嚷幾聲並翻身要走下床,雙腳剛套入床邊的室內拖鞋,就聽見門外傳來叩叩叩三次敲門聲。

  踩著拖鞋啪搭啪搭的前去開門,手還沒碰到握把就見它自轉一圈,權順榮第一個想法是全圓佑翹課回來了嗎,等到看見來人的頭頂才變成全圓佑那個笨蛋居然忘記鎖門。

  最後是知勳啊。

  「知勳啊。」
  「嗯。」

  李知勳裹著灰色的毛線圍巾和一如既往的墨綠色飛行外套,白皙的臉被寒冷的空氣凍得發紅,權順榮急忙要拉他進房裡,「快進來吧,外面冷。」

  「不用了。」他擋住權順榮要拉他的手,並輕輕推開他,說話的嗓音已經沒有昨天電話裡嘶啞,「我說完馬上就走。」

  權順榮覺得背脊發涼,他嚥了嚥口水,「......你要說什麼?」

  「我們系期末考都先考完了,家裡急著讓我趕回去挑年菜呢。」李知勳淺淺一笑,嘴角露出淡淡的梨渦,「過年嘛,我家都愛比別人早一步。」

  「這樣啊,今天就走嗎?」他勾了勾嘴角,並牽起李知勳方才擋他的那隻手,有意無意的一齊放進對方的墨綠色羽絨外套裡,手心是對方的冰涼,「好冷,你不能放著我在這裡太久,會凍死的。」

  「對,今天。我快說完了。」李知勳的嗓音聽起來還是笑著的,發自內心的那種,「如果......我太晚回來的話,不要等我。」

  權順榮斂起笑容,感覺心臟猛然劇烈跳動了一下,「你那麼晚回來要去哪裡?」

  「我剛剛不是說了,回釜山啊?」

  「不,我是說......」他抿了抿唇,埋在對方口袋裡的手更加發冷,「你昨天那通電話是不是——」

  「——沒事,我嚇唬你呢。」李知勳臉上的笑靨頓時張揚起來,雙眼笑得看不見瞳仁,就如同往常一旦惡作劇成功就樂呵呵的模樣,「我話說完了,趕快進去吧,不然你穿就穿這樣絕對會凍死,倒在路邊誰也不會救你,我也不會,嘻。」

  李知勳抬起雙手抵在權順榮兩肩,一施力便讓他向後退了好幾步,險些要摔倒在地上,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對方就丟了一句再見然後一溜煙消失在宿舍走廊上。

  雖然真的要攔住對方權順榮是可以做得到的,但是他沒有行動。

  大概是,出自對於對方的信任吧。

  「你也不冷,待在門口鍛鍊身體啊。」

  一張被黑色口罩和毛帽捂得緊實,只露出兩隻狹長眼睛的臉迎面而來,攬過權順榮的肩膀將他往房裡帶,「我本來滿心期帶回宿舍可以溫暖一點,結果滿屋子冷空氣。」

  全圓佑嘴裡一面說著一面脫下外套和圍巾,嗖搜幾聲就鑽進被窩裡,將自己纏成毛毛蟲似的,話語隔著一層厚被子都變成了嗡嗡嗡,權順榮根本聽不懂他到底在牢騷什麼。

  他頹坐在宿舍門邊,望著已經闔上的門板,方才李知勳說話的表情、語氣似乎都還在原地上演著,而模樣都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等到腦中的畫面斷在對方離去時的身影,他努努嘴啟齒道:「知勳說他今天就回釜山了。」

  「嗯?這麼早。」全圓佑從被窩探出頭來,「然後呢?你們十八相送了嗎?」

  「他說,如果他晚回來的話,我不要等他。」
  「去哪玩了,玩這麼多天?」

  「是......去玩嗎?」
  「不然呢?難道還能去隱居嗎?」

  權順榮對於全圓佑的話頓時感到堂皇,自己說出口的話聽起來就像是在懷疑李知勳撒謊一樣。

  他前一刻才因為信任而任由對方逕自離開,他們甚至也沒有好好道別,他清楚對方這一走也不過是一個月而已,他也大可去一趟釜山找到對方,那麼何必需要疑問呢?

  「你想得太多了,不會是被我昨天那些話嚇到了吧?」全圓佑咯咯笑了起來,權順榮聞聲剛一回眸,只見一本書掠過眼前,落在了他腳邊,「別想了,趕快讀書吧你、期末了。」

  ......真的,是他多慮了嗎?

  權順榮考完最後一個科目的那天,便收拾幾件衣服搭了晚班車回到南揚州,權父和權母一如往常開車去車站接他,如果不是已經往返多次早就習慣,他說不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都說放長假回到家裡的第一天是皇帝,第二天是平民,第三天就是奴隸了。

  他舒適的窩在房裡睡覺、看電視、上網和聽了兩天權媽的輕聲細語,聽到雞群早晨的咕咕聲都不嫌吵,只覺得可親可愛,第三天就被嚷嚷著洗碗、端飯、倒垃圾、餵雞飼料,甚至幫權姊跑腿買買零食。

  這句話形容的真貼切。

  這些日常倒無礙他還算悠哉的放假,只不過心裡種有一塊疙瘩在,牢牢的固著著讓他有些發慌。

  李知勳自從回釜山之後一則訊息也沒有傳給他,和他傳訊的對話欄還是自己愛心符號的貼圖,而他竟也沒敢進一步找對方通話,那心情就像手指頭上的一根倒刺,你可以忽略它,也可以拔掉它,他選擇了前者。

  彷彿不去觸碰,就不會痛。

  叩、叩。

  權順榮滑開電腦椅,滾動輪子後退幾步將房門打開,「姊?」

  按照平常的慣例權姊都是一聲招呼不打便進房的,他正覺得詫異,抬眼一看卻見對方神色不大對勁。原來總是嘻皮笑臉的人現在緊鎖著眉頭,剛剪不久的褐色短髮有些零亂,手裡還持著她的手機。

  「......姊,妳是不是......」

  「順榮啊,你老實跟我說。」權姊闔上門的動作和說話的音量都很輕,顯得十分小心翼翼,「你是不是有在交往的對象?」

  眼角餘光瞥見手機螢幕上的畫面,權順榮立刻就屏住了呼吸——恰恰就是那天的舞臺。

  他沒有想到全圓佑當時說的話就這麼應驗了,根本避不過多長時間。

  權順榮沒打算撒謊,事實上也隱瞞不了,雙眼毫不閃避的對上權姊憂心忡忡的臉,頷首應聲,「是。」

  權姊對於他的回答沒有做任何反應,只是抓住他的手臂遠離房門口,自己則在床沿坐下,一聲不吭的滑動手機螢幕好一會,視線從影片下方的留言欄位轉到他身上,又轉回手機螢幕,如此來回兩、三次。

  權順榮看著她的表情越趨複雜,按耐不住沉默便道:「我知道姊想說什麼。」

  「可是、我記得你以前交過女朋友......那時候我還稱你長大了,怎麼現在卻對一個男、」
  「那不一樣。」

  他撇嘴笑了笑,「他對我來說不一樣。」

  一生中遇過的來來往往幾個人你總得知道哪些人是過客,朋友是,愛情更是。彼此真心相待的兩個人,或男或女,都是誠然與眾不同的。

  「那他......你、唉!」權姊將手機拍在床鋪上,垮著身子一副無可奈何,「如果不是我朋友傳來問說:『這不是妳弟嗎?』我還不會知道。但是連一個不相干的人都能得到這樣的消息,你想,爸跟媽能不知道嗎?」

  她最後思了思,定睛道:「——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跟他們解釋?」

  權順榮扶在電腦桌上的手指頭噠噠噠的打著拍子。
  跳舞似的。

  「不需要解釋的。」軟嚅嚅的嗓音聽起來還稚嫩著,原來就帶有的鼻音比平時濃厚了一些,「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順榮、等等,你現在要幹嘛?」
  「一不做二不休,我要去坦白。」

  「不是,你知道那後果會有多嚴重嗎!」權姊瞪著雙眼,驚嚇到沒有控制好音量,嚷得房外有了動靜。

  「我知道,走吧。」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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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檸檬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