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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床裡傳來不太規律的呼吸聲，急促又斷續的像纏線的風箏。
這樣的情形持續將近三個小時，直到一陣哭聲匡啷敲鑼似的轟醒了床上的兩個人。
「燦燦好像發燒了……」權順榮趕忙跳下床將燦燦攬入懷裡，小小的身軀熱烘烘的，皺起的臉比平常看上去更痛苦許多，鼻子下方還留著淡黃色的鼻水。低下腦袋貼上燦燦的額頭，便能立刻感受到高溫。
李知勳睜著一雙惺忪的眼，靠近權順榮懷裡的燦燦。幾個小時之前他好不容易寫完了三首新的曲子，三、四天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睡覺，加上還得分神在權順榮去舞蹈教室上課的這段時間照顧燦燦，結束工作後他疲累的只想在床上睡上一整天。
抬手撫上燦燦的額頭，他擰起眉，倏地走出房門從客廳茶機底下的醫護箱拿來耳溫槍，塞在燦燦耳渦處。
「嚶……唔……」
滴。
「幾度？」
「38.7。」
李知勳推了推他的肩膀，並撈起嬰兒床裡的綠色恐龍毛毯裹在燦燦身上，「這個時間也沒診所了，趕快換衣服，去醫院吧。」
由於李知勳的車借給大學學弟在國內旅行半年，所以之前幾次需要用上汽車的情況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不便，為此他向學弟抱怨不下三次，對方便連聲道歉並承諾一個月後一定趕緊回來。
兩人迅速換好外出的衣服，在自家公寓樓下攔了一輛計程車，前往離他們所住的地方最近的醫院。對於兩個新手爸爸來說，儘管只有十幾分鐘的車程，聽到懷裡的嬰孩因為發燒不適而哭泣不止，整顆心彷彿糾結成一團並高高懸掛著。
收緊手臂將燦燦身上的毛毯捂得嚴實，李知勳稍一抬頭餘光便瞥見後照鏡反射的計程車司機臉上一抹狐疑的神情。
他嚥了嚥唾沫，焦慮讓他喉頭十分乾澀，「司機先生，我們弟弟燒得很嚴重，麻煩您開快一點了。」
「......好的。」
抵達了醫院急診室門口，慶幸沒有預想的大排長龍，畢竟在這不冷不熱的換季時節，大半夜發現感冒症狀，或是一些因為陰陰的雨天發生的事故來到醫院都是很常見的情形。
權順榮急忙跑到醫院櫃檯辦理掛號登記，而李知勳坐在醫護室外的椅子上哄著燦燦等待護士叫號。
一向冷靜的李知勳很少有心急如焚的時候，通常這種情緒都是發生在權順榮身上，因為惹惱自己、怕自己生氣不理他而著急的心裡七上八下。然而自從領養燦燦之後，對他一切的行為或狀況都必須有所警覺，更不用說是他們兩個人首次遇到孩子感冒發燒的情況。
燦燦的小手抓著李知勳胸前的衣襟，哭到疲倦而闔上眼睛睡著了，眉眼之間的皺褶顯示他睡得並不安穩，嘴裡時不時嚶嚶幾聲。
將掛號單據收進褲子口袋裡，權順榮匆匆的朝他跑過來，「還好嗎？」
「剛剛護士有給他量過耳溫，還是一樣。」
「這樣啊……」
「——權順榮先生，可以帶孩子進來囉。」
扎著包頭的女護士從診療室探出頭，朝兩人所在的方向喊道。
因為動靜而清醒過來的燦燦一見到陌生的醫生和聽診器便又哇哇大哭起來，權順榮一邊輕拍他的背一邊安撫說「我們燦燦是男子漢，不哭不哭」，像是聽懂了一樣才低低啜泣起來。
「……是季節性的感冒症狀，比較嚴重一點就會發燒。」醫生將細長的管子伸進燦燦的鼻子裡，替他把阻礙呼吸的鼻涕抽取出來，「可能是睡覺的時候著涼了，也可能帶孩子出門的時候被傳染了，最近孩子間經常交叉感染。
雖然是小感冒，但因為年紀還太小所以需要隨時注意，否則後續還會引起併發症。我給他開了三天份的感冒藥和幾包退燒藥，只要按時吃還有注意溫差和環境就可以了。」
李知勳聽得有些發懵，稍微扭過頭就瞥見一旁面色凝重的權順榮，「……好的，謝謝醫生。」
/
本來權順榮想讓燦燦住院一晚，但是燦燦似乎很不喜歡醫院的味道和接觸醫生護士，蹬著腿淚流滿面，抱著他的李知勳心裡酸漲到都想跟著他一起哭出來。
原來養育孩子個性會轉變這麼大啊。
李知勳收攏手臂托緊燦燦的屁股，一手輕輕撫著他的腦袋，「燦燦吶、爸爸對不起你，沒照顧好你讓你受苦了。」
兩人回到了住處之後便趕緊讓燦燦吃了退燒藥，換上了乾淨的尿布和衣服便放在嬰兒床裡，哄了一陣子才乖乖睡著。李知勳輕聲帶上房門，視線對上雙手抱臂靠在門邊的權順榮。
「你明天是下午的課吧？趕快換件衣服去刷牙睡覺吧。」李知勳推了推他的肩膀，卻反手被抓在半空中。
「知勳，我們談一下。」
「啊？」
權順榮的表情就像課堂上遇到不專注練習或是舞蹈動作做錯的學生一樣，緊皺著眉頭、臉色也差語調也僵硬，「我想我們需要找個人照顧燦燦。」
「哈？」李知勳連連搖頭，並抽開自己被緊握住的手腕，淡粉色的勒痕隱約可見，「要這樣的話那當初為什麼要領養他？不自己照顧那和去看親戚家的孩子有什麼差別？」
「可是你一忙根本顧不了他，他睡著的時候著涼了還是爬嬰兒床摔了怎麼來得及？」
李知勳說話的音調高亢了起來，雙眼傾注著滿溢的不理解，「……所以你是怪我沒盡到責任，才讓他感冒了是嗎？」
「我——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權順榮一看見李知勳在語畢之後的下一秒背過身站起，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如果李知勳多花時間注意燦燦的話他就不會感冒了——你是這樣想的吧？李知勳太專注工作所以不適合顧孩子必須請保母、你是這樣認為的吧？」李知勳一邊像颶風一樣嗖嗖吐出好幾串句子，一邊迅速的走回房內重新套上方才出門穿的黑色薄外套。
權順榮看到他的舉動整個人就慌了，心臟突突地跳著連帶思緒也被擰成漿糊，腦袋暈乎乎的說話都不完整。
「……不是啊……我只是、只是——」
「對，連我自己都覺得沒有照顧好他，但這種話從你口中聽來就覺得很火大。」
「啊……」
「早就跟你說過兩個人一起照顧孩子是互相的，我體諒你不像我會有沒工作的空白期，每週有五天都得去教課，所以我儘量不賴床好按時給燦燦換尿布和餵奶。
可是這工作就難道就全歸在我身上嗎？我又不是十幾二十年前只管打理家務和帶孩子的婦女，我有工作要忙而且也不是女人，被你上是因為我讓著你而不是理所當然！」
李知勳扯開嗓門朝權順榮大吼，撈起鞋櫃上的錢包並套上一雙帆布鞋，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飛也似的消失在權順榮眼前。
——糟了。
權順榮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伴隨著半掩的房內嬰兒床裡傳來燦燦聲嘶力竭的嚎哭聲。
彷彿連這麼小的嬰孩也知道吵架這回事。
「勝澈哥！快醒醒！」
『權順榮你不要命了他媽三更半夜打電話？』
「對不起、哥，但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你過來一趟。」
「哈？」
——李知勳，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不能再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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